被自然所囚禁的日子

失去了物理意义上的社会交互的人,总还是会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啊。

用这么一篇文章起这个blog的头,感觉还是相当的微妙啊。 上次写这种东西,是去年七月中,blog还没搬到这边,过着,以当时的标准,“最迷茫和不安的一段时间”。 当然,在盛夏的酷暑中,我是料不到半年以后,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 不管是发生在世界上,社会上,还是我自己身边的事情。 然而,现实相当的残酷。自己也好,家人也好,朋友也好,过上了足不出户寸步难行的日子。遵循着理智而不是本能行事,尽可能地蜷缩在自己卧室有限的空间里,被自然和当下所困,成为了不完整的人。 --- 三月十五日,二零二零年,春假。大约是在这时,做好了过上隔离的生活的准备。去Giant Eagle和中超买了生活物资和食材,望着店里和网上炒到断货的Switch发愁,取消约好的线下活动和会议,下载网课需要的软件。期待着毕业,迟到的春天,暑假,PhD,希望着生活会变好。 生活当然没有变好。好在这也不是最坏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是一个很居家的人,这样的日子,不过是少出门,没有大餐,自己多做点饭,勤洗手,每天对着电脑多坐几个小时而已。 于是,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是,两个半月过去,心情日渐消极,还是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了,缺少了什么东西。 我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喜欢不受打扰地做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我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在这一切以上,我是一个人,是一个社交动物,是被自然设计成与其他和我相似的社交动物相处之下而生活而生存的社交动物。 而现在,将这么一只社交动物,连同他的族群,一起分隔开来囚禁起来的,也就是自然啊。多么的讽刺,多么的无常。 --- 原本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与他人,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喜欢的也好厌恶的也好,面对面地,人与人地,交互。现在能做的,大致是相同的,但从本质上来说又是大不一样的。无论如何,信息的,虚拟的交互和物理的,现实的交互是两种不同的社交行为。 毕业典礼不谈 - 有幸在疫前及时毕业,体会到了一辈子两三次的事情,于是还是相当同情20届的*校友*们 - 我的确没有想到,学术生涯的第一次答辩会是线上进行的。正襟危坐在电脑前,看着侧面屏幕里的与会人员列表,紧张与期待着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这些心情是共同的。然而我所能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与我相识或只是一面之缘,而是刺骨的冰冷的黑底白字的姓名,你甚至不知道坐在桌前的是你印象中的那个人还是一条哈士奇。这种事情和录像有什么区别呢? 从实用主义来说,想要聊,说,讲,沟通一件事,最好的方式必然是当面交流。语音视频等实时交流其次,邮件微信等离散交流再次。想必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急着找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帮忙或是探讨或是只是聊天,而只能望着绿色的聊天框而等不到回信。 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在你电脑屏幕上的,耳机里的,不过是零与一与人为捏造成的意义,而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或许这些零和一是他所为,但这又与物理上的接触 - 不仅是指身体,更多地是指光学,声学上的物理接触 - 是两种不同的事件,正如同恋人之间的通信与拥抱上的差别一样。 从这里下去,是一个无底洞,关于真实与永恒的讨论,所以我总会将这些事情的答案归结为“我最近看了太多哲学”这一结论上,而且这是个令我信服的事实的结论。 --- 因此,就会越开始怀念以前的,真实的自己。 我见过很多人觉得,傍晚时分,回到家里,脱下外套和一天的劳累,在自己一个人的物理环境里,在与许多人作伴的虚拟环境里,做回真实的自己。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 在他人目光的注视下,岂能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欲望成为的人。 那不正好,在这种时间下,每个人都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啊,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抱着猫开会就抱着猫开会,不需要过分地拘束自己,难道不是吗。 可是在现实的你,和在孤独中的你,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呢?正如同,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究竟什么时候你才是清醒的呢? 也许我对物理意义上的社交的自我的真实,和对不需要顾虑他人目光只为自我的真实,所下的定义并不是同一种真实;也有可能两者都是,如同硬币的正反面一样的真实。我只是觉得,真实,大概就是越是难以得到越是真实的一种概念吧。说到底,像这样谈到的真实,不过是对更加美好,更加理想的生活的憧憬罢了。 --- 于是,做完一天的事情,与朋友愉快地道晚安,向家人报个平安,合上电脑,关上灯,在黑暗中侧卧在墙边,看着百叶窗缝里飘来的月光,孤独袭来,从未感觉自己与世界如此遥远。 --- *Early morning of May 27, 2020. At Pittsburgh, Pennsylv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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